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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家
  錫雍!你的監獄成了一隅聖地,
  你陰郁的地面變成了神壇,
  因為伯尼瓦爾在那裡走來走去印下深痕,
  仿佛你冰冷的石板是生草的泥土!
  ——拜倫
  倘若借用金庸名作《射雕英雄傳》來比喻世界足球,德國隊無疑是類似北丐洪七公的一代宗師。大開大闔的降龍十八掌,精微迅猛的打狗棒法,登峰造極的外家功夫,威震江湖,自成一派。所以,在每個因足球而著名的日子里,我從不會說鐵血和統治力,我說貝肯鮑爾;不會說制空和威懾力,我說比埃爾霍夫;也沒有決心和力量的詞語,有的是馬特烏斯……條頓戰車嚴謹而刻板的夏日形象在陽光下光芒閃爍,耀眼生輝。20世紀最佳球隊的王冠不是一切,100場世界杯正賽的率先達成也並非重點,正如柏拉圖最高的偉大在於亞里士多德而非哲學本身,德國足球最高的偉大在於將營養註入了韓國、美國、瑞士、波蘭乃至土耳其劇烈跳動的脈搏。力量流派旗幟之鮮明,影響之深遠,形象之尖銳,令世界足球典籍的豐富性和科學性得到了不可或缺的完善。
  勒夫用美麗的異端改變了楚格峰千年的積雪和岩漿,日耳曼人拋棄了並未腐朽的石橋,決然置身神秘高空。習慣於接受加泰羅尼亞指揮棒的拜仁將士,用形如西班牙的拳法,向出師未捷身先死的衛冕冠軍禮獻玫瑰與寶劍,以致小組賽同美國狹路相逢時,克林斯曼以最德國的方式,在失聰的貝多芬面前,奏響了永恆的命運交響曲,奏響了荒誕、諷刺和不合時宜,只是無謂的偏頭痛凍僵了斷頭臺和響尾蛇,目送夕陽的背影可能正是迎來朝陽的珀耳修斯。
  絕非巧合,在瑞士教練席上端坐的老人,亦是大名鼎鼎的德國教頭希斯菲爾德。與比德國隊更加德國的美國隊類似,這個有著64%德意志人的偉大國度,其足球文化淵藪於德甲:他們是在巴西的第三支德國隊,也是最為傳統和經典的德國隊。在他們的舞臺,我看到了一個古老的皮箱,一堆發黴的殉道書,以及一絲不苟的鷹隼辭令。從他們腳下飛出的信鴿,如同旋轉木馬,來回訴說著齒輪的嚴絲合縫,訴說著內心比身體更加強壯的意義和危害。
  於是,面對阿根廷,面對梅西,整整120分鐘,他們都在努力尋找著20年前查普伊薩特威震威斯特法倫球場的凌空抽射,尋找著斯福扎指引升班馬凱澤斯勞滕掌握奪冠奇跡時那意義重大的挑球和直塞,而貝納利奧在沃爾夫斯堡練就的一身摔打功夫,高接低擋出了比賽所有的平淡和乏味。於是,儘管沉重的酷熱笨拙且遲疑,儘管赴死的理智活躍而痛苦,遲鈍的腦袋就那麼在腳下滾動著,面容和體形俱已消失,直到牆壁斑駁,流蘇殘缺,直到天使之翼揮舞的短劍優雅地寫下了處刑判決,面目不清的紅衣人方纔高揚起頭顱,認真而獃板地投入到下一個與生俱來的昨是今非。
  在終場哨響的那一刻,我突然莫名想到了1816年容顏慘淡的拜倫,想到了錫雍古堡長達幾個世紀的幽深昏暗,想到了日內瓦湖亘古閃耀的波光粼粼,還想到了皚皚雪山無人的潔凈和鄉村桃園的靜謐。也許當時光的指針準確無誤地指在了巴西的方向,並毫不遲疑地向前大步邁進,所有的足球流派終將殊途同歸,歸於深不可測的平淡,歸於白夜的無形。但另一個世界黑白的工整,卻更能牢牢印刻在光陰的深處,成為價值連城的印象主義和永不衰老的驕傲精魂。毋庸置疑,那隨波逐流之外的脊梁,那堂吉訶德似的天真,是超然於勝負之外,值得尊敬和贊賞的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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